电影结尾动物园里的孔雀挪动着巨大丑陋的屁股,摇摇晃晃的向着镜头慢慢的转过身来,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种多么离奇荒谬的生物啊,展开的巨大鲜艳的羽毛简直让我有点儿恐惧,这么花哨的屁股到底美在哪里啊?我陷在电影院的椅子上恍惚的想着。
顾长卫的电影《孔雀》伴随着这个灿烂得有些晃眼的开屏结束了,虽然没有演职员在场,观众席里仍然响起了短暂的掌声,放映厅里爆满的景象也为人民群众对国产优秀文艺片的饥渴程度作了最好的注解。整个片子基调冷静而且压抑,摄影机率领观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略带残忍的观察一个普通家庭的生活变迁,看完让人有种半天喘不过气儿的沉重感。而影片在情绪的控制上却又能始终保持理智,既没有出现那种廉价的催泪情节,也没有强行安排观点道理。色调偏冷,朴素自然,宛如寒冷冬天里郊外的阳光,让人看起来非常舒服,构图相当讲究,画面几乎摒弃了所有点缀,情绪都被深深埋藏在最下面。
故事虽然具有时代背景(大概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但内容并不具备明显的时代特征,主要就是展示年轻人的理想是如何被现实生活逐渐碾碎的。很奇怪电影以三段式的方式分别讲述姐弟三人的故事,看不出来这样的安排有什么特别的好处,而且每段的开头都以全家人围坐在公共走廊下吃饭的场景开始,伴随弟弟的画外音,往复三次略微显得有点儿复杂絮叨。
这是个非常普通典型的中国家庭,关系复杂混乱,父母与子女之间缺乏交流,大概是出于愧疚,他们将所有的爱都简单的分配给了自己那个痴傻的儿子,傻哥哥自然而然的将自己视为家庭中心,尽管在外面受到歧视与侮辱,在家里却能为所欲为的享受姐姐与弟弟的忍让以及父母的溺爱。姐姐是那种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个性极端,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直到最后幻想被层层剥落,她只能重新被击落到现实生活的尘埃之中,重复父母循规蹈矩的生活脚步。而弟弟是个尚未经历青春,就已经老去的孩子,外出的几年时间像一场梦,醒来时已然百无聊赖垂垂老矣。他们之间的情绪不是简单的爱或者恨,他们对于生活的态度也不是简单的享受或者绝望,所有的对立与关爱,痛苦与失望,温情与伤害,复杂的交织于内心之中让人不堪承受生活的沉重。
这电影里安排了一些貌似混乱的情节,比如姐姐缝制的降落伞被流氓男青年果子抢走,为了要回降落伞,姐姐竟然主动脱掉裤子,露出白晃晃的大腿,果子惊诧得不知所措,慌忙转过身去用猎枪冲着自己的脚放了一枪,痛苦的嚎叫声响彻树林。这样的情节貌似不可思议,但却展示了一种非常真实的混乱而又纯洁的心态。同样印象深刻的段落还有弟弟想用老鼠药毒死哥哥,被姐姐发现制止了,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母亲突然当着大家的面儿,用老鼠药把哥哥最喜欢的鹅毒死,那只鹅痉挛的扭曲着脖子,这大概是全片最为暴力残酷的画面了,导演用这个恶作剧般的段落狠狠刺激了一把观众的神经。而电影最让人动容的段落来自影片的最后,姐弟三人的故事重新交错到一起,姐姐终于堕入正常人的生活,希望可以结婚生子,而心底里最后的幻想,就是能有个人能真正的爱自己,即使他并不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也无所谓。但当她在大街上遇到果子,而果子完全已经认不出她的时候,姐姐最后的幻想也被残酷的粉碎了。跟弟弟一起蹲在地上挑西红柿的时候,姐姐突然侧过脸去,痛苦不堪的表情真让人动容。
演员的表演上,张静初演的姐姐略微有点儿紧,尤其是开始暗恋男伞兵的时候,很多表情貌似有些夸张。吕玉来把弟弟沉默压抑的性格演得很好,但是他的情节跳越比较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删减的原因,感觉他的故事是可以更加流畅的。哥哥是个界乎于傻和混之间的角色,可以理解为一个精神上的避世者或者局外人,他躲避开所有复杂和凌乱的情绪,依靠本能行事,并最终成为全家生活得最为成功的角色,或许可以把他看作是导演对于时代的嘲讽。略微遗憾的是,最后那个翻出一箱香烟助人为乐的情节有点儿故意煽情的嫌疑。
最后提一下里面的怀旧情结,导演刻意的加入了大量代表七八十年代的符号事物,你会目不暇接的看到往点滴瓶子里存放西红柿,自己制作松花蛋,制作蜂窝煤,看到鲜红的画着女手扶拖拉机手的十元纸币,看到大白兔奶糖,这些不厌其烦的怀旧癖虽然可以直击那些成长于那个年代的观众的心脏,但过犹不及的是,有时又显得怀旧的目的性太过明显了。不过一定要说的是,这片子的服装做得特别特别好看。
基本上,这是一部冷暖自知的电影,导演所处的客观立场使得每个人都能从电影里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者温暖,或者残酷。而事实上,生活的真相就是没有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