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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100%王家卫

2004-10-11 13:59:38    半支烟 银海网

1958年的某一月某一日某一分钟,王家卫出生于上海。四十一年后,他成了香港艺术电影导演的翘楚和好多人的偶像。

半支烟是在广州一家区属图书馆二楼的小放映厅里遭遇到王家卫的,之后乐此不疲地遭遇了一回又一回。 小放映厅的空调很好,当时半支烟很穷,买不起空调,这里就成了她在炎热的广州最好的避暑场所。半支烟凭一副假学生LOOK买优惠的学生套票,四十元一张,一张票可以看八次,每看一次管理员就会用打孔机在上面打一个孔,这些孔最终变成了杜可风(王家卫的摄影师)摇摇晃晃的镜头,变成了陕北榆林的大漠、中环兰桂坊的"午夜、快车"快餐店尖沙嘴重庆大厦辗转幽暗的走廊、阿根庭的瀑布, 变成了梁朝伟张国荣刘嘉玲张曼玉的广东话金城武的台湾国语和王菲的京片子,变成了《CALIFoNIA DREAMIN》、《白鸽》、酒吧点唱机里第1818号歌曲《忘记他》。(另外,这孔的附加值是迈克尔杰克逊,因为放片子的人习惯用他的MTV来作电影播放前和播放间的夹片,所以后来半支烟对王家卫的记忆总是不可避免地夹杂着迈克尔那张漂得很白的脸。)四周到处是黑头颅,一个一个,一对一对,王家卫像入夜后的爵士乐,切分音和着心跳,中间是即兴的孤独迷惘和前尘往事。半支烟躺在高背椅上,很想好好地抽上一整支烟,彻头彻尾地颓废颓废。 爱情一轮轮死循环,朋友疏离,漂泊流落,穷,未来暧昧不明,热情和欲望总是落空,失落和挫折常在你左右,想自我放逐又于心不甘。但,场子里严禁吸烟。失去烟这个道具,连王家卫片子里的明星都颓废得不够味道。 散场的时候,灯光下亮出许多虚白的脸,近处的有点变形,远处得更遥远,半支烟的眼睛成了杜可风7.8MM的广角镜头。像还在电影里,人们小声说话,匆匆走路,灯光、脸、走路的姿态和声音,就是未经剪辑的母带。王家卫在剪辑《重庆森林》时候说:"我不是在build,不是在建设,而是在破坏。"这个破坏,恐怕不只是对传统电影拍摄技法的破坏,对四平八稳的电影构图的破坏,我们走进放映厅心灵的不稳定平衡态,也被他破坏了。

现在,人们习惯用"另类"这个词来形容王家卫的电影。但"另类"这个词就像《重庆森林》里的凤梨罐头一样,正在慢慢地过期。所以,还是称他的电影很艺术吧。"艺术"总会比"另类"的有效期长些吧?村上春树味十足的台词("我距离她最近的时候, 只有0.0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魔幻现实主义、解构主义、意识流加后现代文艺腔作风、MTV似的恍惚镜头,街头流行的酷表情、古龙似的醒世格言,浓浓的怀旧情调、主人公名字用摄影助理的名字权当的幽默(《春光乍泄》中主人公的名字黎瑞辉和何宝荣实际上是该片两个摄影助理的名字),这样精彩的拼盘,谁能拒绝?

王家卫和村上春树有很相似的成长经验:在韩战和越战之间的那些年,所谓的"第七艋队文化"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他们购买外国人的音乐、香烟、生活格调,在街上看到高大的外国人令他们印象深刻。很多年后,王家卫的电影里常常出现高大的外国人,外国音乐、外国香烟,类似于《布拉格之恋》的尾声处手风琴伴奏下的外国人的舞蹈。这种外国情调在某种程度上加重了观众的靡废和忧伤。 关于我们尚未出生的60年代,从父母那里听到的是氢弹爆炸和红卫兵的战斗。而在王家卫的电影里看到的60年代,听猫王、喝可乐、跳阿哥哥舞、梳飞机头,完全陌生的花样年华。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怀旧,虽然怀的并不是我们土生土长的旧,而是遥远的香港的旧,但,即使是怀舶来品的旧,依然让人无限怅惘,这,便是王家卫的本事。

他不单止轻而易举把我们拖进怀旧的黑洞,他还让不了解中国国情和香港区情的法国人,在看了《HAPPY TOGETHER》(《春光乍泄》英译)之后,很HAPPY地送给他一个戛纳最佳导演奖;他还让日本的欧巴桑从此迷上了《重庆森林》里中日混血儿金城武。 看王家卫,容易自恋地把自己想成《阿飞正传》里提到的传说中的无脚鸟,无脚的鸟飞越森林,因为没有脚,它必须不停地飞,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死的时候。记不清从哪一天起,我们飞得很小心。你不知道哪 一天会下雨,哪一天会出大太阳。为了避免停下来, 我们一遍遍说"因为我很了解我自己,我不能对你承诺什么"或者"不如我们从头开始",哈哈哈,都是王家卫的台词。他的电影,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谶语,又反过来还给生活本身。莫文尉的癔症李嘉欣的恋物癖(《堕落天使》)、林青霞的人格分裂(《东邪西毒》)、王菲的偷窥狂(《重庆森林》)有多少,是我们尚未发作的隐形症候?城市到底给了我们什么呢?萎缩的脑神经,亚健康状态,两败俱伤,不化妆出不了门的脸、语言和情感。王家卫给了我们什么呢?一些好看的故事,使我们的一部分时间烧成了更有价值的灰烬。现实本身的功能恰如《时间的灰烬》(《ASHES OF TIME》──《东邪西毒》的英译)里张曼玉留给张国荣的"醉生梦死酒",是个玩笑,一切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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