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王家卫电影中的台词总是耐人玩味,那些平淡的字眼,幽媚的呢喃,孤独的气质……洋溢着王氏的典型风格。如果你看不懂是因为你看的遍数不够多,而王家卫的每一部影片都是看多少遍都看不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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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我而记住那一分钟,但我一直都记住这个人......”
这句“一分钟的朋友”是《阿飞正传》中的一句被人广为传诵经典台词。王家卫讲话的方式就是让主人公平平淡淡地说出对白,而你的心会刹那失去所有重负。他的每一个镜头都美得让心轻轻缩紧,剪接却有一种跳跃的章法,这也是他为什么老是用旁白旁白,故事被讲了又讲从开头开始讲从末尾开始讲,又从中间开始讲然后又回到从头……
王家卫以这种寓言性的方式,向我们阐明了生活的本质,即在于“对话”。人类最基本的相互关系是一种对话关系。在《堕落天使》一片中,金城武所扮演的哑巴,一心想与人交流,虽然这次他没有了《重庆森林》中那样的语言天赋,但我们仍能深切地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希望与他人沟通的迫切心情。“一切莫不归结于对话,归结于对话式的对立,这是一切的中心,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而用哑巴金城武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每一天你都会跟许多人擦身而过,而那个人呢,可能会变成你的朋友,或者知己。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任何跟人磨擦的机会。有时候会弄到头破血流,管它呢,开心就好。”可以说,正是为了达到这种“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堕落天使》中的哑巴金城武才会不惜以打架这种极端的方式,以求与他人“擦出火花”。王家卫作品中的主人公以自己的方式展现了高度现代化的当今社会中人被异化的艰难处境:人内心深处无以排遣的孤独、寂寞、空虚,渴求人与人真诚的沟通。这也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作品中所要表现的:人的存在是为了别人,通过别人肯定自己;人的存在是一种及其深刻的交往,他体察自己内心,同时也透视他人的内心,也用别人的目光来看待自己。
在王家卫的影片中,主人公往往有大段大段的个人独白,这同样是一种对话,即个人自我意识中的对话。“个人真正的生活,只有对话渗入其中,只有它自身进行回答和自由地揭示自己时,才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的主体意识中原本就存在着矛盾性与多重性,这种矛盾性与多重性根源于人在现实中与他人的对话关系,根源于“人身上的人”。
在现实中他只有面对他人,只有同他人对话,才能揭示他人,才能把握他人内心,才能理解他人。而当这一切进入自我意识,就必然构成自我意识自身的对话性,即个人的意识中的“我性”与“他性”的对话。这种对话又有两种表现形式,即自己内心矛盾的冲突和把他人意识作为内心的一个对立的话语对话。人正是通过同现实和自我的不断对话,探索并发现自我的。而当王家卫的影片中的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裸露在观众面前时,观众同样与主人公达成了一种“对话”,从中对他们及他们的处世方式或认同或提出异议。这种“开放性”使得其作品永远处于一种“未完成”状态。这正是王家卫的作品总能吸引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这种个人内心独白也构成了一种多重视角的效果。在一般的叙述中往往会产生一种催眠作用,你见到的是谁的视角,你就容易被这种视角所带走,或者说与之发生“视角的融合”。这几乎是人的一种本能的反应。在阅读的大多时候(特别是影视作品),我们以为我们是在用自己的眼睛在看,实际上却是借别人的眼睛在看,我们总是不善于运用自己的眼睛,总是把别人的眼睛误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弥补的一个办法就是采用多种视角,但这样又容易带来精神分裂。王家卫的影片无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从多重视角观察的机会。我们能从不同人物的内心独白中捕捉到他的自我意识,在不同视角的跳跃转换中把握住故事脉络,体悟到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而王家卫的六部作品中这一手法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我认为当数《东邪西毒》。影片开始,东邪带着一坛“醉生梦死”酒来找西毒,说饮了此酒以后会将痛苦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东邪饮了,他快乐无忧地逃离了往事,然而西毒却没有喝,因为他明白世上最好的东西总是存在于痛苦之中,因此他选择了记忆。在西毒为他人招募杀手复仇的几条副线的交织中,通过东邪、西毒、北丐等人的视角的不断转换,才缓缓展露出故事的主线:慕容燕只因东邪的一句酒后戏言,就痴痴等待终致发狂,而东邪爱上的却是西毒的心上人,但西毒打便天下回到家中,发现的却是自己的爱人已嫁给了他的亲兄成了自己的嫂子……在这种多重视角的交替中,织出了一场爱的错位与循环的悲剧,流露出人与人最终无法沟通与交流的寂寞与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