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像海岸线上的那场自行车比赛,奇特而平静,没有观众,没有喧哗,没有闪光灯,只有与你一样坚韧的选手,时而在前,时而在后,用力踩着脚蹬,一刻不停,回不到起点,望不到终点。
海岸线延伸、延伸、延伸……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阿胡的黑袍子随风飘扬,喘息声依稀可闻。
伊斯兰的每个女人的如花生命都是裹在黑色的头巾和袍子之下,默默开放,慢慢枯萎。《女人三步曲》,花开花又落。
这部片子的英文片名译为《The Day I Became A Woman》。
小哈瓦在9岁生日那天被奶奶妈妈郑重告知“今天起你就是一个女人了”,她不懂女人背后无数的艰辛和责任,可让她不解和难过的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和男孩随意玩耍了,所以她争取了最后一个小时的自由。童真和快乐,其实就是隔着窗栅栏和最好的玩伴海森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一块棒棒糖,时间在这里成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符号,竟然物化为小木棍在阳光下的影子,当正午的太阳再也照不出沙滩上小木棍的影子时,哈瓦披上永生如影随形的黑头巾,从那一刻起,她成为女人了。
答答的马蹄声敲打着阿胡的内心,象征着传统势力,自行车比赛仍在进行。阿胡的丈夫来了,他高声斥责这一“有伤风化”的行为,要她马上退出比赛,一次一次,阿胡依然迎着风前进,用力踩着脚蹬,一次一次,祖父来了,父亲来了,兄弟来了,更多的人来了……声讨这个 “被魔鬼占据灵魂”的女人,难道它们仅仅看不惯的是骑自行车这一事实,还是对崇高父权尊严的专制维护?
大老远来到kish的老妇人胡拉一下飞机就雇了一大批脚夫,穿梭在五光十色的商场店铺之间,冰箱、洗衣机、沙发、吸尘器、浴缸、婚纱……在海滩上构建了一个富丽堂皇的现代家庭,面对这些,可胡拉却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三个伊朗女人在同一天发生的故事,三个小故事,其实也是一个女人的一生,童年、青年、老年。我很偏爱这样三段式的结构和简单的情节,也许因为近来的自己已经心浮气躁到耐不住性子坐下来好好地看片子,也不想再为别人的悲欢离合而伤神了。
西方影评家喜欢用简约主义来形容伊朗电影,一方面是故事简单,另一方面又很抽象,因其简单,容易唤起我们久违的纯真之感,因其抽象,又提供了多种诠释的可能。
最后,三个看似毫无关系的故事在那片海滩上巧妙地交织在一起,比赛结束后的阿胡和女伴散步来到了这片沙滩,看到了胡拉和她买的一大堆豪华的现代家庭用品,她们和胡拉之间有一段对话:
“您这么大年纪了买这些干什么呢?” “哦,这些都是我从没拥有过但一直想要的东西。” ……
人总是因为匮乏才更渴望拥有,当胡拉一一卸下缠绕在手指上花花绿绿的布条,却发现再也记不起最大的红色布条代表着什么了,究竟遗漏了什么?没人能够回答她,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带着失望还是满足,随着货物乘船远去。
在海边,我们也再一次看到了已经成为女人的小哈瓦,她注视着鼓荡着黑帆,渐行渐远的帆船,眼神充满忧郁而迷茫。
影片体现的是伊朗电影一贯的写实风格,但并不是用直白的、让人感觉压抑的语言来诉说不公平的社会现实,而是利用隐喻、象征的手法和艺术的、充满美感的的电影语言来表达对伊朗女性命运的思考。沙滩上的小木棍越来越短的影子,坚持不懈的自行车比赛,还有胡拉怎么也记不起来代表什么的那个红布结,这些隐喻的就是女人的自由和独立吗?童年时的匆匆失去,成年后为了它们付出巨大代价,老年时面对终于得到自由和独立已经不知所措。自由和独立,似乎从来就不是女人所能想象的东西,伊斯兰教的清规戒律,传统的父权意识,保守的道德标准是每一个伊朗女人的雷池,那块沉重的黑纱,其实从出生起就已经披上,时至今日,来自传统习俗势力的压迫依然让伊朗女性深受其苦甚至麻木,我不敢说我一定就比她们更幸福,但那绝对是有别于我们的甚至根本不能想象的另一种生存状态。
被抢去自行车的阿胡没有屈服,倔强的她借了一辆自行车继续前进,完成了比赛。这是一种象征,代表着希望。我是不愿意太悲观的,虽然我也在担心着太阳下山以后阿胡该去哪里,可是看着四顾茫然的胡拉,她拥有了那么多,可念念不忘的是出门时没喂食的公鸡,她心醉于商场里五光十色的商品,却为一只透明的水壶“感到羞耻”,我知道在伊朗的今天也正有无数的阿胡在慢慢变成胡拉,悄悄地让青春在黑袍底下慢慢老去,面纱背后美丽的眼睛渐渐变得空洞和无奈,迷茫的胡拉就是不抗争的阿胡的将来,就算得到的再多毕竟也填补不了曾经空虚的灵魂。而阿胡企图逾越社会规范,她以放弃婚姻作为代价为自己争取到了尊严和权利,结果一定就是无奈吗?沙漠中也能开出卑微的小花来,她选择自己得到和失去的,我们又何必要为她感伤?
留一点希望,让这写实也变的更富有诗意,作为女性导演的玛芝娜.马殊姬尼感同身受,我不相信她煞费苦心告诉我们的只是抗争的无奈吧,在电影审查制度严苛的伊朗,她也只能说那么多了。
想起前一阵子看过的《20、30、40》,才发现原来不加修饰、质朴纯净的人生更能打动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