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一直神往的《悲情城市》。
说神往,分明是已经有了心理期待,也就有了失望或者是得到满足的结果。
可是我所有希望与失望的准备却统统落了个空,因为我想到的希望与失望这部电影里统统没有给我,这么说分明是要失望了,事实上我说不出话来,我说不出我是想哭,是想笑,还是要痛骂一场。乔纳森说这是一部让他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的电影,我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这么远远的看着,无论是打打杀杀,是温情脉脉,是觥筹交错,还是生死来去,摄影机几乎都要摆在远远的地方,摆出最无动于衷的姿态,仿佛一个不曾生活在此处的路人在这里驻足,仿佛他偶尔路过这里就掀开了你家的门帘。
在文雄的家里,机位在门外注视着一家人的活动;要么就隔着窗户,家人朋友在隔着窗户的里屋紧张的商量对策,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在镜头右侧的那个偏门里,你偏偏还能看见一对男女在更远的景深处,在这个最狭小的视角里嬉笑着,镜头虽然是静止的,虽然侯孝贤仍然这么远远的置身事外的看着,所有的心态与表情都已经尽收眼底。在时间的另一侧,他就这么用镜头把自己与时间隔开,与历史隔开,不踏入界线半步。
当文良与金家少爷打了起来,镜头从内景切换到一个室外大全景,远处的房屋与高山是如此的富有层次,是如此的错落有致又博大苍凉。在所有我看过的中国电影里,侯孝贤的镜头画面最为讲求层次与隽永绵长的美感,可是就在这个镜头里,文良与金家少爷等人追打着跑了出来,远远的,几乎让你看不到他们的动作---不---或者说是恰好让你看清楚他们的动作,他们就在如此宽广的画面里打斗着,镜头仍然静止,这个时候我仿佛看见侯孝贤站在那里,他并没有看着打斗的人群,他根本没有把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他一直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景色,仿佛已有些出神,仿佛已站在了时间之外。
一个家庭就在侯孝贤看似闲散的叙述里“被历史碾为齑粉”,可是他给了文清和宽美的感情最温和亲切的镜头,当他们用笔纸传递着爱意与信息,侯孝贤不惜笔墨给予详细的描述,甚至有温情的音乐作陪。他宁徘徊在这个空间之外,此时却?笑着与最美好的人和感情站在了一起,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侯孝贤真正悲天悯人的内心。
侯孝贤游离在空间与时间之外,他用这样的视角告诉你历史不过是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罢了,可是生活在历史细节里的人却各有各的命运,甚至在这部电影里,命运与事件的联系并不是那么明显,重要的是人是怎么活着怎么死去又怎么把自己置身于这个悲情城市里。
可是悲情又如何,生死又如何,侯孝贤更加清楚什么是人在人世沉浮中的渺小与无力,所以他就象是随手拿起了一件旧衣服,抖了抖,落下了时间的灰尘。
然后就放在了原处,就走了,因为过一会一阵风吹来,又要被灰尘掩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