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曾经在北图看过《蓝色》和《白色》,但在那种前前后后坐了成双成群的人的空间里,不时一颗沉重的脑袋还会坠落,成为眼睛尽力捕捉的障碍,于是原本晦涩的含义更加晦涩,乐章一般交织的画面不免支离破碎。 现在发现,在手提电脑的屏幕上去看这样的片子,有一种观察、思考和追随的角度,自己变得庞大,而世界、人群以及他们的灵魂被浓缩了,画面的轮廓和细节展示得无比完整。 于是我不得不面对诸如这样的问题: 一个衰老的女人,弯着她无法不弯的腰,不懈地伸手竭力把一个瓶子从高高的垃圾箱口塞进去,这样的场景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场景的制做者所欲表达的、场景本身所包容的、以至我所觉察和想象的都是些什么呢? 对于我的心灵和感觉而言,蓝色的意味是其中最飘忽的了,情节主线极其简单,甚或可说是一个平俗的骨架。 在车祸中消失的幸福的家庭,幸存者因死亡所经受的剧痛、以至于对生命的怀疑和绝望,却终于割舍不断与生命的默默相系,虽无法抛却生,却又仍然困于生的意义。 这种从死亡之门返身探寻生命的过程,却是通过众多的变奏动机来展开的。 这里出现了一幅难得的令人感到生活无比美好的自然图景,黄昏中金色的树林,波光粼粼般闪烁的树叶飘洒在宽厚沉静的树冠上,而茱莉穿越其中,去见她的母亲,这是她重新选择生命后对生命的第一次寻访了。 她静静地站在透明玻璃门外,她母亲静静坐在玻璃门里,她们仿佛靠得很近,唯有那扇玻璃门隐约晃动着神秘的光影,表达了隔离。 她们终于面对面地看着对方了,但母亲看着的是记忆里自己的小妹妹,她看着电视,电视里的画面人物充满了电影的屏幕,而女儿寥寥的述说无所着落地飘荡在电影屏幕之外。 “……丈夫、女儿、房子都没了……这一切全是骗人的……”“人总不能抛弃一切吧……”母亲盯着她的电视无所对象地念叨。 这样一滴似乎已几近消融在时间和空气中的停滞的水,却仍于不再增加的记忆中、甚或电视画面里别的生命的意义中去表达着活的意义。 获得对我们自己的意识是需要生命的,选择了生就必须选择生的方式,人不能抛弃一切,生命不能抛弃一切,于是无论怎样的艰难、绝望,怎样感到虚空的无法摆脱,你必须得象一阵风、一片树叶、一棵草、甚至一堆垃圾般地存在着。 那个风尘女子的活大约也就因此不可否认地有着她自己的意义了。尽管某个深夜,当她亲眼目睹她父亲也是这样的观众之一时,她会惶恐、受惊,会如婴儿一般寻求一种面对世界的支撑和屏护。 茱莉一次次跳入蓝色的池水,因为生命总要依存于某种方式,她冒出水面,抓住水池边缘,而无以挣脱的痛苦的束缚再次降临,她重又倒下去,团身埋在水里,但愿一切的重压下真的尚存此一方生命可舒展的缝隙。 生命的过程时常会被突然的空荡荡的黑暗所斩断,乐章在浓烈的悲壮中涌起,又嘎然而止,继而,一丝忧郁的叹息挣扎着安静地浮出水面,这样的苦痛极至与之后的苏醒一直重复着…… 茱莉坐在咖啡馆里时,路边一个流浪的吹笛人吹起这段蓝色的引子,画面中杯勺上面的光线安静地转换着角度,直至消失,然后是黑暗。 不能确信完全了解制作者所予以蓝色的涵义,在我,这里的蓝色是原本的生命,是剥离了各式的人生选择后,它的纯洁的自由和完满,因此最终成为一种梦想,若有所思地浮在一些聆听的时刻。 一盏吊着串串蓝色水晶石的灯,继续挂在茱莉的生活里,直至永远,那是小女儿新鲜纯洁的生命,终结了,因而完满了,作为梦想凝固了。 梦想是生命的本质,但永远不是生命的实现,正如元素只是存在于具体的各样的物质中一般。 所以茱莉本欲抹去一切痕迹,包括毁掉未完的乐谱,以期冻结完满的过去,但过去终究是不完满的,她发现了,也面对了,于是梦想从神圣的过去中释放出来,开始铺设通向未来的路。 忧伤中苏醒的动机终于持续地奏响了,被人声吟唱着,似祈祷似倾诉似哭泣似悲思,众多的面容仿佛从一本折叠的画册中被展开来,沉郁中辗转着生命的痛苦,闪烁着痛苦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