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到宁波公干或旅游,总要去瞻仰和参观著名的藏书楼天一阁。有时由宁波文学界的朋友陪同,有时有导游或讲解员讲解,我又找一些有关的资料来读,通过这些,我逐渐对天一阁的来龙去脉有所了解。 天一阁位于宁波市西南隅的月湖之畔,由明嘉靖年间兵部右侍郎范钦所建。范钦生于明正德元年(1506),字尧卿,一字安卿,号东明,浙江鄞县人。嘉靖十一年(1532)考中进士,出任湖广随州知州,嘉靖十五年迁工部员外郎,后任江西袁州知州及广西、福建、云南、陕西等地的按察使、布政使等职。官至兵部右侍郎,没有到任,即告老还乡。 范钦的一生富有传奇的色彩,其中有几个亮点。一是蔑视权贵。他在担任工部员外郎时年纪尚轻。当时嘉靖皇帝迷恋女色,宠信方士,不理朝政,大权落在武定侯郭勋手中。朝廷大规模建造庙宇,此事也由郭勋掌管。范钦就在他手下做事,他看不惯郭勋的骄横跋扈,不时与他顶撞。郭勋怀恨在心,便谎奏范钦“犯上作乱”。嘉靖也不问情由下旨把范钦当众廷杖,并关进天牢。后来郭勋被戚贤弹劾乱政十二大罪而下狱,范钦才获释。嘉靖十九年范钦出任袁州知州,那时朝中由严嵩当权,而袁州正是严嵩的老家,其子严世藩在袁州强占良田,欲取宣化房产,范钦闻之,断然拒绝。严世藩向严嵩哭诉,但严嵩看郭勋尚且没把他斗倒,故而没敢怎么碰他,只是设法把他调离了袁州。 二是平剿倭寇。明朝时东南沿海倭寇的骚扰非常猖獗,而朝廷平剿不力。范钦任副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诸郡时,与俞大猷并肩作战大力平剿,他身先士卒,亲临前线生擒了倭首李文彪。嘉靖大喜,给予厚赐。嘉靖三十九年,嘉靖帝下旨:范钦升任兵部右侍郎。但正在此时,南京御史王宗徐等劾奏,称范钦抚赣南时“黩货纵贼,遗患地方”。嘉靖还算手下留情,只是命其“回原籍听勘”,后来也没有追究。同年十月范钦去官回归故里,其时五十五岁。 三是嗜书如命。范钦是文官出身,也做过武将,但其酷爱书籍,嗜书如命却始终如一。在宦游时,他每到一地总是留心搜集府库旧藏和故家流散的图书文献,有的书不能购得,就设法抄录。他特别重视搜集说经诸书、前人未传世的诗文集、当时各地出版的地方志及明代文献,是一位杰出的藏书家。
范钦的最大贡献莫过于他建造了天一阁藏书楼。天一阁建于嘉靖四十至四十五年之间(1561~1566),由范钦亲自设计、亲自督工建造。有鉴于以往藏书楼大多毁于火焚,范钦在藏书楼前专门凿有水池,池中之水与月湖地下的水脉相潜通。他取汉郑玄《易经》注释:“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意,以水克火,为藏书楼起名为“天一阁”。这座两层木结构楼房,楼上为一个大统间,楼下为六小间,以表示“天一地六”的意思。
宁波古来就是人杰地灵之邦,早在宋代就出了楼钥和史守之两大藏书家。与范钦同时,也还有大学者、藏书家丰坊,他的「万卷楼」也建在月湖之畔。范钦与丰坊两人十分莫逆,他们经常在一起把酒邀月,论诗谈文,互相赠书、抄书,把藏书当作人间一大乐事。丰坊曾把辗转觅得的《王阳明诗稿》抄录赠予范钦;而范钦曾为丰坊的《古篆序论》写跋。
范钦在建造天一阁之初,就树立了防火于未然的理念,他“禁以星火入阁”,自己也从不到天一阁饮酒读书。每晚临睡之前,他都要亲自到藏书楼及四周去查看火烛。他不允许儿孙们在天一阁过夜,更不准女人登楼。另外采用芸香辟蠹、曝书去湿等方法。范钦于万历十三年(1585)去世,其长子又提出“代不分书,书不出阁”。这些规约一直延续到后代。据传,在清嘉庆年间,宁波知府邱铁卿的内侄女钱绣芸是位才女,她从小酷爱诗书,她听说天一阁藏书甲于天下,极想能登楼观阅。为此,她托邱知府做媒,嫁与范钦的后裔秀才范邦柱为妻,但是碍于女人一律不得登楼的规矩,她还是未能如愿以偿,由此便可见其一斑。
由于范钦的惨淡经营,天一阁的藏书十分宏富,古籍珍本约有七万余卷之多。在天一阁的藏书中,最突出的是各地的方志。范钦搜集的明代方志就有435种,其中包括通志、府志、州志、县志等。这些方志忠实地记录了当时、当地的政治、经济、文化、地理名胜、民俗风情等。天一阁还藏有丰富的科举录(会试录、进士登科录)、家谱以及内部官书档。这些都是研究明史的珍贵文献,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范钦的后代,谨尊他的遗志,管理天一阁不敢懈怠,兢兢业业。清康熙四年(1665),范钦的曾孙范光文在天一阁前建亭子,堆假山,垒山石构成“九狮一象”的景观。修竹叠翠,清幽静谧,呈现一派江南的园林风光。乾隆三十八年(1773)乾隆帝为编纂《四库全书》,诏令各地藏书家向朝廷进呈遗籍秘本。当时不少藏书家害怕文字狱,顾虑重重,不敢进献,而范钦的八世孙范懋柱却毅然向乾隆进呈稀有藏本638种,5258卷。乾隆非常赞许,特为之题诗云:“五卷终于物理论,太玄经下已亡之。设非天一阁珍弃,片羽安能忻见斯?”天一阁所献藏本被收录入《四库全书》的有93件,存目377种。乾隆三十九年,乾隆帝颁旨嘉奖天一阁武英殿铜活字印本《古今图书集成》10000卷等书籍。为了存放《四库全书》,乾隆又下旨,在全国各地仿照天一阁的格式建造藏书楼。后建造了七座,北方四座:北京的文渊阁、文源阁,沈阳的文溯阁,承德避暑山庄的文津阁;南方三座:扬州的文汇阁,杭州的文澜阁,镇江的文宗阁。为了以水克火,藏书楼的名称多带三点水的偏旁。因此,天一阁素有天下第一藏书楼之称。
1933年,甬上贤达筹资将孔庙内的尊经阁迁移到天一阁后院,并集置了自宋至清的碑刻80余方,称“明州碑林”。后院还建有华瞻精美的古戏台,亦叹为观止。
天一阁创建至今已四百余年,历尽了沧桑。它曾屡遭盗窃、掠夺,藏书严重散失。到解放前夕,除清代续增的《古今图书集成》之外,阁内仅剩13000余卷。解放军南下挺进浙江时,周恩来亲自嘱咐:要保护好天一阁。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多次拨款维修天一阁,新建书库,还设置专门机构,多方访得散失在外的原藏书3000余卷,又增入当地藏书家捐赠之书,馆藏已达30万卷,其中珍椠善本就有8万卷之多,多为明代刻本、抄本,其中不少已属海内孤本。1962年10月,郭沫若视察天一阁,挥毫题曰:“好事流芳千古;良书播惠九州”。书法家沙孟海也书有楹联:“建阁阅四百载;藏书数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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